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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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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靜

七夕是有情人的盛會,它亦是女兒節。

每年的女兒節,林山卿會收到許多禮物,吃的喝的穿的用的,無所不有。

最獨特的禮物,來自宋輕舟。

他總是會送一幅畫,畫上人便是林山卿。

五娘很喜歡。

輕舟十七了,去年雲硯皇宮大興土木,修繕東宮,他要求在東宮修了一處側門,側門出去,東邊街巷拐一拐,是林淵的大將軍府,西邊街巷拐一拐,是曹焉知的相府。

五娘好奇了,問他:“東宮修側門有何用意?”

“方便出宮啊。”

五娘“哦”一聲。

東宮庭院內,種了一顆柿子樹,新修的日月閣,地上鋪著長毛氈,屋內大木床,帷幔長流蘇。

屋外有流水長廊,水邊紅葉樹,還有從陽谷帶回的格桑花。

日月閣前有幾株杏花樹,亦是從陽谷帶回。初時,宮裏的花匠擔憂它們水土不服,整日細心照料,就差住在杏花樹旁邊。後來他們發現,這幾株樹在孟春生了綠芽,季春有了花苞,四月之時,繁枝如雪。

宮人布置日月殿,從杏花樹下路過,杏花撲滿身。

夜晚站在庭院中,花瓣像是月光織成的紗。

這個杏花如雪落的季節,六名宮人捧著漆盤,進入了東宮日月閣。

發冠,金釵,腰帶,繡鞋,妝奩盒,紅嫁衣。

她們將嫁衣懸在衣架上時,抖落了一地杏花。

大袖衫上繡著牡丹花,腰帶上一面梔子花,一面芍藥花。衣擺上,有若隱若現的金絲線。

華麗的婚服輕如蟬翼,布料柔軟若空氣。它懸在那裏,只是看上一眼,就令人屏住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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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谷夏季即將過去,林山卿坐在白馬上,挽弓射擊。

她箭術極好,射箭又快又準,有年陽谷生鼠患,老鼠大如手。

林山卿悠悠閑閑坐在馬匹上,挽弓滅碩鼠。

宋輕舟站在她身邊,手扶著韁繩。

夜幕快降臨時,林山南回來了。

林山卿溜下馬,跑去他身邊。

三人坐在草地上,看著炊煙裊裊。

林山南講,他去姜國國境附近,聽見孩童們給林家編了歌謠。

林山卿很好奇,問他是什麽。

“林家兒,衛邊疆,寧戰死,誓不逃。”

林家忠義,姜國亦有耳聞。

他還講了一件事。

各國商隊經商途中都要經過月亮峽,這裏供給食宿,供商隊修整,故而周邊盜賊多。

若是人手夠多,便能擊退盜賊,損失較少,反之或有人員傷亡。

盜賊雖惡,卻不損離國商隊一絲一毫。

離國之商隊,可安然無恙過月亮峽。

林山南道,這是離國以德服人,故而百姓子民,亦受其惠。

林山卿想聽別的見聞,林山南想了想,道他看到幽國女孩子出嫁,那頂轎子使用上好的木材,離它百米遠,尤可聞清香。

“幽國女子出嫁早,十四便可嫁做人婦。”

“十四我還在跟輕舟草地上摘野莓呢!”

夜風將她的發絲吹亂了,額上的汗水見了風,有涼意。

她轉頭看輕舟,輕舟含笑望著她,伸手撫平她的發,拿袖子輕輕擦去她額上汗水,回應道:“是呀,五娘十四歲,還在跟輕舟在草地上摘野莓。”

他說話時,眼神很柔軟,他看著五娘時,眼睛彎彎。

晚風輕輕的,將心都吹癢了。

他還想要說些什麽,卻似乎什麽話都說盡了。

林山南含笑看著宋輕舟,對五娘說,又似對輕舟說:“等五娘出嫁時,我要用離國最好的木材,親手為五娘做一頂花轎,木頭上要刻有花紋,是栩栩如生的桃花……”

五娘靠在他肩上:“還早著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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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季來了,林淵忙了起來,五娘有時睡著了,還未等到林淵回營帳。

有時她醒來,看到林淵坐在她床邊,下巴起了皮。

她抱著林淵胳膊,晃一晃:“阿爹,這些天你都好忙,是不是很累?”

林淵拿被子將她裹好,柔聲回:“是啊,太忙了,只能在晚上來看看五娘。”

“那阿爹快去歇息。”

“阿爹還不困,只是忽然想起來五娘的阿娘。”

“阿娘?”

“近日時常夢到她,夢到當年我離開雲硯,前往陽谷時,她總是在我行囊裏塞滿豌豆糕,另一個盒子裏裝滿梔子花。”

“我知道,阿爹最愛吃豌豆糕,最喜歡梔子花。”

“於是行軍途中,戰士們總是聞到梔子花香,途中遇到居民,他們說,這賣梔子花的商隊怎麽看著像軍隊呢?”

林山卿哈哈笑。

“我們將軍府裏,頭幾年生的都是男丁,你祖母說,下一個準是女郎,特意找銀匠做了小發釵,結果水北出生了,哭起來,那嗓門撼天動地,母親捂著耳朵,跑進了書房。她生了三個兒子,又有了四個孫子,做夢都想有孫女。爾後,五娘來了……”

五娘把頭枕在他胳膊上。

林淵摸她頭,繼續道:“五娘滿月時,焉知特意煮了一鍋鯽魚豆腐湯,他原是最擅長這道菜,可及第後未曾再下過廚,因將軍府終於出了女郎,他便破了例。”

“鯽魚豆腐湯?是何滋味?”

“湯色乳白,香中帶甜,豆腐極嫩。”

五娘吞了口水。

林淵不再說了,拍拍她。

“阿爹去歇息了,五娘繼續睡。”

“好。”

.

馬場裏堆了更多的草料,每日都能聽到震耳的烈馬嘶鳴,戰士整齊的呼哨聲。

草地不覆往日的青蔥,攜雜了絲絲枯黃。

山南水北也開始忙碌。輕舟跟著五娘穿梭在草原之中,他們一齊躺在草地上,天空藍的透明。

青山傳來鳥鳴聲,遠處有山霧。

輕舟道:“五娘,我們玩游戲。”

林山卿側過頭,眼睛亮亮:“什麽?”

“閉上眼睛。”

“好。”

宋輕舟拉過她的手,對她道:“我寫你猜。”

五娘點頭。

“屏住呼吸哦。”

“嗯。”

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。

五娘答:“耳。”

輕舟笑,又寫。

五娘笑答:“由!”

輕舟笑意更濃。

他再寫,手指停在她掌心。五娘卻蹙了眉:“這個字……”

輕舟慢慢又寫一遍,五娘揺了頭。

“我不識。”

輕舟斂下眼睫,不在意的笑笑:“不識算啦,也無礙的。”

五娘好奇了:“方才究竟是何字?”

輕舟抿唇傲嬌輕搖頭:“不告訴你。”

“小氣!”

五娘轉過身,留給他後腦勺。

宋輕舟雙手枕在腦後,看著她笑。

耳、由、丂。

合起是何字?

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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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北生辰那日,曹焉知來了陽谷。他的眼神依舊明亮,笑起來爽朗。

林水北嘴裏咬著蘆葦桿,給五娘編鈴鐺。

兒時的鈴鐺太小了,該松一松,牛皮繩也舊了,鈴鐺有些已損破,不妨重新編。

五娘盤腿坐在他對面,背後藏著生辰賀禮。

水北編好了,晃了晃,鈴聲清脆。他給五娘帶上。

五娘從背後悄悄拿出小木盒,捧到他眼前。

水北嚇了一跳,反應過來摸摸她頭:“還是妹妹好。”

他打開,是玉冠。

“明年是哥哥弱冠之年,我先送玉冠。”

水北細細摩挲 ,問她:“妹妹親手做的?”

五娘得意:“輕舟教我做的。”

林水北放到頭上比了比,眼裏都是笑意。

曹焉知在這時叫他們。

“五娘水北,曹伯伯來了——”

兩人驚喜。

曹焉知又破例下了廚,他煮的還是鯽魚豆腐湯。

豆腐是從周邊買的,鯽魚是輕舟與山南從河裏撈的。

曹焉知揭開鍋,霧氣蒸騰,湯色乳白,幾人圍坐在鍋邊。

焉知得意背著手,要聽讚賞。

林淵領著孩子們使勁誇,末了問他:“這個時候來陽谷做什麽呢?”

曹焉知望著輕舟道:“是來接輕舟。”

宋輕舟端著湯,楞楞的看著他。

焉知笑了笑:“各地才俊齊聚鄴州舉行詩會,詩壇領袖方灼,文壇巨匠陳允月都至鄴,陛下道,既如此,那輕舟也該去看一看,於是讓我攜輕舟前去鄴州。”

五娘很開心:“詩會……輕舟有驚才,定不輸方灼陳允月!”

眾人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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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輕舟在正午隨曹焉知啟程,秋日暖陽溫暖,曹焉知與林淵寒暄罷,揮手走到馬車旁,林淵與山南水北還要去馬場,只能送到這裏,五娘還留在原地。

宋輕舟換了裝束,已經是個俊朗的貴公子,五娘看著他,恍覺輕舟長大了。

宋輕舟低頭看她,眼底是溫柔的笑意。他肩上披了披風,脊背挺直。

他道:“我先離開了,五娘要好好的。”

“去吧去吧,我回雲硯了,輕舟要告訴我詩會是何模樣。”

“好。”

輕舟轉身,五娘看著他登上馬車。

草原上起了一陣風,林山卿瞇了下眼,馬車走動了。

她正欲轉身,卻見馬車停下。

宋輕舟從車內探出頭,下一刻,他跳下馬車,林山卿楞神間,他已朝自己跑來。

她被宋輕舟抱了滿懷。

“輕舟?”

宋輕舟松開她,解開披風,披在她身上。

柔聲道:“我真的走了。”

林山卿笑著推他往前走,河邊的小雛菊開的爛漫至極。

青山之間有白鷺飛過,牛羊還在坡上自在漫步。

馬車慢慢駛出陽谷,越走越遠,消失在青山之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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